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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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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璟华用手背抵唇,压抑地咳了两下,不动声色地咽下喉间腥甜,淡淡道:“天色已晚,大嫂还是早些回去准备。璟华明早还要来代大哥迎嫁,也想早些休息。”

    蒄瑶望着他苍白俊颜,波澜不起的双眸中读不出一丝情绪,她咬了咬唇,眼神一分一分地黯淡下去。

    最后,她听到自己的心底,咔嚓一声。

    那是她仅存的一个希望。现在,她听到了自己心死的声音。

    她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白色锦囊,放在他面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璟华的嘴角浮现一抹绝望的笑,很好,她走了。

    她终于放弃了。

    看着她消失在门外,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整个人似被抽去了龙脊,虚脱般地倒在地上,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似的剧咳,新换上的白衣,胸襟处立刻染上一滩滩刺目殷红。

    不用看也知道,那枚锦囊里,存放的是他的贞鳞。他走前曾将贞鳞赠她,现在,她拿了来还他。

    胤龙贞鳞,与结同心。

    他的背上,活生生扯下那鳞片的地方,伤处至今无法愈合。在漠北,因为遍体鳞伤,青澜与长宁并没有发觉他身上的异样,只当那一处亦是普通的剑伤。只是,当其它创口一点点愈合起来,那丢失了龙鳞的地方却始终血肉模糊。

    挣扎着抖开锦囊,贞鳞落于掌间。

    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曾经碧玉葱翠,泛着五彩光泽的贞鳞,如今已呈现出一片病态的灰,触手粗粝,如被丢弃的劣瓷,令人鄙夷。

    鳞如其人。呵呵,原来如今的自己已是这般模样。

    而蒄瑶想必也是在日日月月中的等待中,一点点灰了心,死了意,这才任由贞鳞的仙气散尽,沦落到如此地步。

    也罢,终究是自己对她的承诺落了空。她就算再怎么恨自己,也是应该。

    璟华的手一抖,贞鳞叮当一声,滚下地去。

    它久无仙元润泽,早已灵气全无,如凡间俗物般脆裂易折,刚一触到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便干干脆脆裂成两半!

    璟华顿觉背脊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自己的心被生生剜去般,按着胸口狂喷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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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菱铜镜中的女子,貌可倾城。

    小卉拾起碧玉梳子,替蒄瑶仔细地绾了一个百鸟朝凤髻,中间插了天后亲赐的那支碧玉瓒凤钗,两侧再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莲,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翡翠坠角,至颈后,又拢在一起,以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做底,衬着她白皙肤色,更显光彩耀目。

    梳完发髻,小卉左右看了看,甚是满意,衷心赞道:“公主天生丽质,平日里甚少戴这些金钗玉坠,也已是羞花闭月之貌,今日再好好梳妆下,只怕一会儿太子殿下看了,眼睛都挪不开了。”

    蒄瑶瞥了眼镜中女子,她着了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綾大袖衫,袖口边缘尽绣鸳鸯石榴花案,外罩一件品红双凤绣云锦璎珞霞帔,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流仙裙,群上绣百子百福花样,每一稚子都会动会笑,极尽憨态,尾裙长摆迤地三尺,镶五色琉璃宝珠,行走时一颗颗活色生香。

    妆容精致,华服雍容,却无一丝生气。

    她愣了一会儿,竟没有认出自己,这便是他们说的国色天香了么?她打开一盒胭脂,递给小卉道,“脸色太白了些,不吉利。”

    她任小卉在自己脸上涂抹,渐渐隐去了苍白,现出喜庆的颜色。拂嫣宫外面开始热闹起来,恍惚中有人叫了声,说吉时已到,请公主殿下移驾凤辇。

    她由小卉搀扶着,聘聘婷婷地走了出去,穿过扶廊时,她看到了自己前些日子种下的那批寒梅。那些经她改良过的寒梅,已经能适应温暖的天气,在两侧恣意盛放。

    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笑昨天那个自己,笑曾经那个的梦,拢在广綾大袖中的素手轻挥,寒梅便一朵朵迅速凋谢,化为烟尘。

    琛华一身云缎锦绣华服,骑得高头大马在前方迎她,远远地见了,利落地跳下马来。

    “蒄瑶,我等你好久。”他优雅地走到她身边,语气温和,手心温暖。

    蒄瑶脸色一白,“怎么是你,璟华呢?”

    琛华漫不经心笑道:“二哥身体微恙,我便替他来了。替大哥迎嫁嘛,二弟可以,三弟自然也可以。或是大嫂觉得,这件事由我与二哥来做,有什么分别?”

    蒄瑶神色冷漠,并不作答。

    琛华扶她上了凤辇,自己便骑马在一旁慢慢走着。卯日星君十分尽责,一轮红日分出金碧辉煌,映衬着层层云海,透出霞光万丈。日光将金丝凤辇折射得璀璨夺目,跟随在后的七十二名仙倌执事只觉得眼睛都睁不开,运着三十六架陪嫁礼车,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路浩浩荡荡,向无妄海进发。

    琛华叹了口气,无不遗憾道:“没想到我不过去了趟西海,回来后,你竟成了我大嫂。早知如此,二哥也不用去漠北逞强,差点送命不算,最后还是落得个人财两空。”

    他看蒄瑶正襟危坐,两眼木然地看着不断倒退的云海,也不知她听到了没有,更凑近了些,嬉皮笑脸道:“还不如就把你指了给我,也好过去什么无妄海。我都几百年没见过大哥了,听说他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一个人连话都不说一句,到时候可别闷坏了你。”

    他悄悄地伸过手去,将她冰凉颤抖的小手握住,道:“蒄瑶,你知道,我对你一直是真心的。”

    蒄瑶蓦地从他手掌间挣脱。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双眸含泪,却无一丝惧意,面罩寒霜道,“轩辕琛华,你们兄弟莫要欺人太甚!”

    兵部,在南天门外,泗水阁东。

    兵部之下又分为“天、一、生、水”四库,分司兵戎、兵策、兵马、兵甲。青澜既是副帅,又是天部的主将,负责日常操练,更要对所有将士的武功路数,法力修为做定期考核,维持整体战斗力在一定水平之上。兵部以武擎天,故兵戎,曰“天”部。

    顾名思义,兵策,即军师谋士团,人数不多,有的根本不会武功,但各个无所不知,奇思妙想,往往一条计策便能克敌制胜。兵策主将田蒙,更是用兵如神,以一敌百。故兵策,曰“一”部。

    兵马,不仅指坐骑车马,更包括行军粮草,兵器装备。是整支军队的行军保障。兵马主将蒯方,身高八尺三寸,眼如铜铃,是四部中唯一一名女将。有兵马坐镇,则威震四海而生生不息。故兵马,曰“生”部。

    而最后的这个兵甲,则最为神秘。一开始,璟华只是暗地里招募了一批能人异士,为他研究阵法和破解机关。但慢慢的有了规模,便以此为衍伸,形成一支影卫,执行一些比较特殊的任务。除了主将石耳外,没有人知道兵甲部到底有些什么人,他们一律蒙面,也从不开口与其它将士交谈。石耳出身水系,影卫便以水为代号。故兵甲,曰“水”部。

    四部之中,以天部将士数量最多,但平时说的百万天兵,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是个虚数。仙界中,本来人丁单薄,许多生就仙胎的更不愿意将这难得的骨肉投于刀光血影的兵戎司马中。所以天部之中,以下届修道晋升的尚武仙家为多,亦吸收不少四海内自行修炼的妖灵,只要积满功德,历了天劫,便可算作修成正果,也为天族所接纳。

    兵部将士出身鱼龙混杂,长相也五花八门,并不是各个都如龙族那般俊朗。但好在人心单纯,又总是南征北战,一同出生入死,互相间的关系反倒比九重天上其它的仙君要好相处得多。

    青澜收了兵,已是酉时。他今日脸色铁青,整天都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将天部的士兵们折腾了一下午。等收操时,包括他自己,都已汗透重衣。

    经过沙场的时候,听到三两个小兵正嘀咕。一个道:“将军也真是,明知今日是太子殿下大婚,也不早些收操,误了我们吃酒。”

    另一个道:“是啊,今天天庭上所有的仙官神君都去瑶池贺喜去了。咱们虽然轮不着去,但也每人发了一盆佳肴、两壶仙酿。”

    前一个呵呵笑道:“托太子殿下的福,最好他天天办喜事,我们就天天有吃有喝!”

    青澜本就心情沉重,停了这话不禁怒火中烧,蓦地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三个小兵被他吓了一跳,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不知自己做错了哪里。

    他狠狠地将他们扫视一遍,目光森然:“想回去吃酒是吧?”

    小兵不敢作答。

    青澜顺手从兵镧上抄起一柄长枪,朝他们扔了过去,喝道:“来啊!跟我打!打赢了就放你们回去吃酒!”

    小兵面面相觑,哪敢动手。

    青澜低吼一声:“三个一起来!”

    他正要出手,只听另一个粗重的声音响起,“何必为难他们!你心里不痛快,我跟你打!”

    青澜一看,正是水部主将石耳。石耳笑道:“我也心里烦得很,正想找人痛快打一架。”